中国濒危语言志 |《湖南宁远平话》调查手记

Original 李永新商务印书馆汉语中心 2022-05-19

点击上方蓝字可以订阅哦！

《中国濒危语言志》是教育部、国家语委“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”标志性成果，得到国家出版基金支持，荣获中国出版集团2019年度中版好书。这套书详尽记录有关民族语言和汉语方言的语音、词汇、语法及各种口头语料，包括歌谣、故事等，并采用多媒体技术进行保存和展示。同时，收录语言中的文化词，并配以相关的图片。

其中《湖南宁远平话》由长沙师范学院教授李永新所著。今特刊此书的调查手记，以助读者了解作者调查和编著过程。

《中国濒危语言志》

曹志耘总主编

《湖南宁远平话》

调查手记

文 | 李永新

宁远是我的家乡。我调查平话，已经很多次了。这次调查是执行濒危方言项目组的任务。为了找到符合要求的发音人，我多次回到宁远县中和镇。根据以往对宁远方言的调查经验，大村子的发音人可能对本地文化掌握得更多一些，所以我首先选择在人口较多的慕投新村、慕投老村、彰佳山、岭头、新开等村中物色发音人。通过同学、同事、亲戚、朋友介绍，我先后联系了十几个符合基本条件的老年男性发音人。后来，我直接向各个中小学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求助，在刚刚退休的民办老师中挑选发音人。慕投学区的欧阳学武，中和学区的欧阳强勇，新开完小张印金、欧阳勇胜等领导，都热心地为我寻找推荐发音人。经过交谈考察，最终选定岭头村的欧阳喜赐老师为老男发音人。欧阳老师原来是民办老师，转正后一直在本地工作，发音纯正，反应敏捷，对农村生活熟悉，而且，他能很好地理解和配合我们的调查。恰好老男发音人的女儿基本符合条件，就成了青女发音人。老女发音人，是彰佳山村的李志秀女士，一直在本村生活，父母配偶都是本村人。合适的青年男性发音人更难找。宁远靠近广东，很多农村中的青年都外出打工了，留在村中的青年男性很少，没有长期在外地生活过的青男更少。在镇政府欧阳展辉的帮助下，最后确定欧阳世敏为青年男性发音人。口头文化的发音人和地普的发音人，是在调查过程中，通过老男、老女、青男发音人推荐产生的。

调查工作分三个阶段，第一阶段是《中国语言资源调查手册》的条目调查，在暑假进行。这一阶段的调查工作是连续进行的。老男的纸笔调查工作在发音人家中完成。老男很认真，在我们提前交给他的调查材料上，做了很多标注。即便如此，单字部分，还有部分字读不出来，较多的字需要我们的启发。在平话和官话音问题上，老男很明确。如“靴”，老男认为平话不用，他说“靴子[ɕy³³tsɿ⁵⁵]”是官话。老男常常为一个词与我们反复讨论。为了保证发音纯正，他常常将某些平话不用的词硬转为平话。如“中国”，当地人的自然口语中，都使用官话“[tsoŋ³³kuə²¹]” 表达，但老男坚持用“[tsẽ³⁵kuə²¹]”。他承认日常说话不这么说，但他说，你要我用平话说，那就必须是“[tsẽ³⁵kuə²¹]”。由于不断地讨论，大约用了一周的时间，才完成老男的纸笔调查。接着调查青男。青男的纸笔调查一天就完成了。白天调查，晚上整理。由于有多次调查平话的经历，整理起来很容易。

在新开村寻找发音人新开村 /2015.8.19/李翠云摄

第二阶段是摄录工作。第一阶段的工作完成后，就开始摄录工作。项目组建议摄录最好在录播室进行。在时任县委宣传部部长彭小兵同志的关心下，我们考察了电视台和群众文艺节目的录播室。电视台的录播室条件很好，但是能用的时间段有限。群众文艺节目录播室空间较大，但是隔音效果不好。最后，我们还是选定在宾馆摄录。因为在暑假，气温很高，所以几乎是工作一个小时就必须要停下一段时间来降温。宾馆也换过几次。开始摄录时，环境噪音还不大，但摄录进行到一个阶段后，宾馆旁边单位开始施工，噪音太大，我们不得不另找宾馆。

单字和词汇的摄录，我们是连续开机，中间不间断。回去后再按要求切分成一个个音频和视频文件。语法的摄录过程中，发音人对纸笔调查时的记录不断提出修改，经常要停下来讨论，实际摄录的说法也与此前纸笔调查记录差别很大。故事和话语部分的摄录，也反复了多次。这样，整个摄录工作大约持续了一周。我们选择了不同的发音人，摄录了较多的民间故事，书稿中的故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。

第三阶段是补充调查。按照项目的统一要求去调查，在调查中我们获取了比原来更多的信息。特别是在整理话语的过程中，发现了很多前几次调查没有注意到的语言现象。对长篇语料特别是老女的长篇语料的整理中，我们发现，虽然其中免不了重复、颠倒的内容，但提供了很多原来没有注意到的用例。比如“盛盛呱□[ma²⁴]（都盛了饭）”“脚子水（底子水，水渣滓）”“那桩个路子（那样的规矩）”“赤足尿袋（此前有吊牯零担，领块赤膊）”“莫见眼睛鼻头（即脸上乌七八糟）”。在撰写书稿的过程中，我又几次回到宁远，更加深入地调查平话的词汇、语法，以及平话的内部差异，常常为了某个问题，打电话给发音人进行咨询核实。算上陆陆续续的补充调查，应该说，调查一直持续到书稿定稿为止。

讨论发音城关镇 /2015.8.19/李翠云摄

调查过程中，发音人均对调查工作有所感慨，多数是表示对本方言传承的担忧和对调查工作的赞同，现摘录部分感言：

欧阳喜赐：

湖南宁远西洞（中和镇）的“平话”有着增强当地民族凝聚力、促进乡邻之间团结和进步的作用。我们当地人看来，有些事物现象，只有用平话表达才最亲切、最生动。改革开放数十年来，一大批人告别故土进了城市，不少还在城里扎了根。进城后，年少的不再讲平话而忘掉平话，扎根城里后新出生的更不知平话，这样，平话便日渐衰微。当今国家对方言的保护和传承高度重视，组织力量，深入边远山区，对方言进行整理录制。我是年过花甲、土生土长的宁远西洞人，祖上世世代代讲西洞平话。这次有幸被选为发音代表，能为平话的保护传承，也是为祖国方言的保护和传承做点贡献而感到无比的光荣和幸福。

李运贵：

与我们村同宗的水落脚，父辈们还是讲平话的，到了我们这一代就都改讲官话了，平话村被我们看着看着就变成了官话村。现在我们村里的小孩（孙子辈）也都不学平话了，平话在我们村也会很快消失。现在录制保存平话，让我们的子孙后代知道曾经有这样的话，这样的工作很有意义。我们农民不知道怎么表达，但对于做这样的工作感到很高兴、很自豪。

★丛书信息★

一批鲜活的田野调查语料一份珍贵的语言文化遗产
“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”标志性成果用一本书记录濒危语言用一本书保留濒危语言留住乡音，记住乡愁
“中国濒危语言志”项目是语保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，获得国家出版基金资助。项目分为濒危少数民族语言调查保护、濒危汉语方言调查保护两大部分。规划调查濒危少数民族语言点100个、濒危汉语方言点100个，按照统一的规范，采用现代化技术手段进行系统调查记录和加工保存，并编写濒危少数民族语言志、濒危汉语方言志。2019年出版首批中国濒危语言志30册，其中含汉语方言10本，少数民族语言20本。

★丛书目录★

<上下滑动可查看目录>

汉语方言（10册）

《安徽祁门军话》

《广东电白旧时正话》

《广东连南石蛤塘土话》

《广西钟山董家垌土话》

《贵州晴隆长流喇叭苗人话》

《湖南道县梅花土话》

《湖南泸溪乡话》

《湖南宁远平话》

《湖南通道本地话》